如果每一種顏色,都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隱形形狀的話,那麼我認為『螢光色』應該就像是劍龍背上,那些大大小小、尖銳的三角形;而顏色若能夠轉換成皮膚的觸感經驗的話,我認為『螢光色』會是人造的塑膠聖誕樹,刺刺的、乾乾的,在視覺效果上掛著歡快的笑臉,實則是假面的慶祝。簡單來說,螢光色常常伴隨著距離感與不真實感,然而,歐靜雲的螢光色,乍看之下是一群鮮豔華麗的總和,當我再往裡面走,會發現,他拿著各種機具,耐心地將詭異、傲慢的螢光色,慢磨至溫柔感性的形狀。他折服了色彩天生的乖張,方能夠沒有顧忌、沒有上限地在有限的視覺空間空中放進每一個被精雕細琢過的角色。當一個藝術家試圖藉由平面繪畫的方式,去理解外在事物對人心中的滲透程度,那麼他勢必面臨『使用空間有限的問題』,因為人的感知沒有範圍,它無限度地延伸並且能夠在遇見新的感知時,分裂、相乘,當這一切必須在限空間再現時,若藝術家不願意捨棄掉任何一個部分,在這之中的收納方式便也是成就他作品的關鍵。
歐靜雲巧妙地將象徵權力欲望的男性軍人,以比擬現實場景般的姿態放置於虛構的環境中,這些身著透明軍服的男性,看似不經意卻又表現得毫不避諱的身體裸露,讓觀者錯亂於被正面的挑釁與無意偷窺的難堪裡,同時也是在撩撥著眾生的慾求需要被滿足的天性。
某個物件存在於某個空間,這兩者之間的依附關係可以是很簡單的,但是在歐靜雲的作品裡,可以感受到他不甘心相互存在的狀態僅僅如此。似真的皮膚與血液組成的人,似假地飄忽在任何一處,他們沒有重量沒有影子,卻因慾望而充滿力量,歐靜雲創造了一個劇場般的熱鬧舞台,無論人物、動物、植物、建築物甚至是倒影都有一盞屬於自已的舞台燈光,他戲謔地強調獨立物件,成功瓦解了我們對於整體觀看的習慣。
有關身體曲線、花朵、海浪、服裝的皺摺…等,藝術家想說的並不是這些停留在畫布表面的情慾象徵,這些『性』的暗示,是他為了提出動物勇於承認身體本能的欲望,並且為自身的欲望尋求滿足,卻跌入後天的道德認知深淵裡;他將矛頭指向許許多多我們在無形之中被置入的崇高道德思想,而衍生出的罪惡感與本能欲求兩者間的矛盾所形成的一個新型暴力。
遭受凌虐與暴力對待的對象,除了是對基本德道義的存在的反思外,同時也俱有意淫的遐想。當人和人之間,下流的娛樂變成一種遊戲,而正義、權力、被暴力、被批判、男人與女人的分別,都只是為了屈服于遊戲規則,人的身體在享受滿溢的情慾時,也必須承擔外社會規範下的壓力。
是不是人只要揭露了真實不堪的自我,就必須面對外在世界那一把看不見的尺的度量呢?
透過繪畫,藝術家得以將原緊閉在心中的思考、想法,甚至是情緒運作的過程轉化為肉眼所見的存在,繪畫可以再現生命經驗,藝術家在試圖在現的過程中自我摧毀、療癒、建構,直至完整。
然而,這一張瘦弱的畫布怎麼能夠接住爆炸的靈感呢?
如果他們沒有辦法在同一個畫面中順利遞傳所有被認為應當一次完結的事情,那麼,至少可以讓觀者知道,藝術家成著他的靈感,爆炸在無從被救贖的天堂與地獄。
圖片資料:由藝術家歐靜雲先生個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