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山水都是個大生命,岩層是它的身軀、樹林是它的肌膚、風雲是它的呼吸、溪流是它的血脈,蟲魚鳥獸人是它無盡的欲念。」- 藝術家 鄭福成
藝術家 鄭福成,2017 年大型個展《江山如此多嬌 – 鄭福成當代山水展》於新北市 人文遠雄博物館 登場,為其近年來最大的回顧展。《江山如此多嬌》意為「大自然如此美麗。」這聲詠嘆,不僅來自藝術家對於臺灣四時風物與山川河脈的熱愛,更折射出其對於生活的甜蜜與生命的喜悅。
鄭福成,1954 年出生於古稱「二八水」的彰化縣二水鄉。北倚八卦山、南臨濁水溪,八堡圳、十五莊圳涓涓地淌過斯民生息的土地。從小便展現繪畫天賦的鄭福成,即在這樣一派依山傍水的典型臺灣農庄中,形塑了對於世界的初始印象。對於大自然的熱愛,更是後來藝術家鍾情於山水間的重要養分。
升學期間,考慮到當時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為公費校系;對於當時出身清貧農家、 力爭上游的鄭福成,無疑是夢幻的第一志願。經過一番苦練,終以最高分數,錄取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就讀。
「大一大二時,學校主要訓練學生的繪畫基本功,因此素描、油畫、國畫的課程非常紮實。到了大三要依照適性分成西畫組與國畫組時,我兩者都很熱愛而曾陷入抉擇。但考量到水彩、油畫材料對當時的我仍是一筆負擔,種種因素讓我最後選擇了國畫組。」
當時,臺灣藝術教育資源有限,想在西洋繪畫表現上精益求精,不少人選擇負笈海外求學。而相較於投資西畫的高成本,僅需要筆、墨、硯台的傳統書畫就較為便利,價格上也是學生時代的鄭福成所能負擔。加上《谿山行旅圖》、《早春圖》、《萬壑松風圖》、「宋代四大家」、「元代四大家」等,享譽國際的故宮博物院藏品與文獻資料可就近接觸,更滿足鄭福成的學習渴望。
雖然當時鄭福成選擇了國畫組,卻未曾放棄西畫的修習,反而同步充實了東、西方兩種畫派的技法。彼時,更曾以西畫作品報名「臺灣省全省美術展覽會」(今全國美術展與臺灣美術雙年展)獲得佳作殊榮。1977 年於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國畫組第二名畢業後,持續創作不輟。先後於 1983 年參與國立歷史博物館的韓國國際現代水墨特展、1984 年臺北市立美術館《新展望》特展與 1996 年國立臺灣美術館之個展等,成就斐然。
鄭福成出身自臺灣首屈一指的藝術畫苑,卻未曾被古舊思維所束縛;反而透過結合水墨、壓克力與油彩等,跳脫傳統繪畫的框架,重新演譯東西方繪畫結合的可能性。
除了結合各方繪畫技巧與理論觀點外,鄭福成更從當時崇尚復古的表現形式中解放,以回歸臺灣風土情懷思考作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創作之路。
臺灣島,七成面積為山岳,其中海拔 3,000 公尺以上的高峰就超過 269 座,是全世界高山密度最高的島嶼之一。山與臺灣人,始終是相生相伴的關係。不論是臺灣平埔族群、原住民,臺灣民間信仰普遍認為萬物有靈。小至一花一草、大到整個山嶽溪河,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圓滿的生命體。
「臺灣傳統文化深深影響我們對於山林的看法:世界就是一個生命體:岩石有『石頭公』、樹木有『大樹公』。用現代的角度來看,大自然就是個龐大複雜的生態體系。如果保護的好,生態就會繁茂昌盛,如果破壞了山林,自然就會遭受浩劫,最終反撲人類。」
大自然即是生命,萬物生息繁衍有其神明。鄭福成在描繪心中山水的同時,也將人類的愛恨情仇,借喻於沉浮天地間的蟲魚鳥獸。
現代人的生活被各種欲望所維繫支撐,如有一方過多或過少,都會讓生態體系衰敗或興盛。繪畫中,磅礡而抽象的天地、山體與海洋,搭配上渺小的人類、屋廟及景物,除了有北宋時代「巨碑式」山水的繪畫風格,更隱喻人類面對宇宙大自然終究要保持謙卑之心。
早期的鄭福成生活苦悶,身體又有氣喘症狀,沉甸甸的生活壓力讓創作氛圍也相對抑鬱。後來透過運動健身改善體質,而夫妻生活的扶持相伴,更重新地找回動力。
如今不論是家庭的甜蜜或生活的喜樂,都讓鄭福成的創作迸發出繽紛亮麗的色彩。熱愛運動的鄭福成與妻子伉儷,各大馬拉松競技賽、爬山、慢跑無役不與,體適能仍然保持在壯年狀態。
「為了心愛的創作,我要好好地保持好體力,一直畫下去。」慢跑時的一吐一息講求跑者的步伐節奏與身體律動,藝術創作也是如此。鄭福成有時能為一件創作,來來回回細調、修改數十回。
「有時確定不再動筆了,每天看著看著,還是會忍不住地修飾一些細節,因此我每當畫到一個階段,就得攝影保存,因為這些畫面可能再過不久,又要全盤改變。」
「我認為創作是種持續性的行為,所以當你看到以前有所不足的作品,就會有動力與慾望,想繼續修改它。」而正因為經常保持「身體小宇宙」的健康運行,使鄭福成至今仍保持創作的高度熱情。
鄭福成每一段時期的創作風格大相逕庭,自成一格的繪畫表現,舉凡傳統、寫實、表現主義、立體主義、民俗或母性崇拜,都能發揮自如。除了來自學院訓練與長年鑽研繪畫外,更多是參透生命歷程的體悟而成。
「我認為畫畫是先有想法才有畫法。它不是單靠技術讓畫面看起來漂亮而已,繪畫是要表現出對於事物的見解。不論是古典、寫實、印象派、立體主義,其實都是想法來驅動畫法的改變。」
在鄭福成的觀念中,人的世界分為外向跟內向。外向世界固然多樣繽紛卻有限,唯有深入自己的內心世界、實際置身於生命的氛圍中,才能找到更多重要的東西,內心才是無止盡的寶藏。
「我常常在作畫時問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畫?為何要選擇這個顏色?這形狀為什麼這麼美?這樣的搭配又會對畫面與架構產生怎樣的影響?複製自然可以交給相機,畫畫則是透過自己的思考與情感去感動人。如果只是一直鑽研畫技,卻沒有思想,那作品便沒有靈魂去感染別人。」
繪畫創作就是種「修」,是心境的修行、繪技的修道與自我的修為。每一次的落筆與著色,都是自己對生命的提問與省思。
書法有著閱讀的功能性與審美的藝術性,而慣於打破現狀、追求獨特表現形式的鄭福成,這番創新性也展現在舞文弄墨的書藝上。
「曾經,我的高中美術老師曾經問我:『為什麼要把書法寫成這樣?』我回答,因為我想要打破框架、跳脫出傳統,把書法字跟繪畫結合在一起,寫出臺灣的特色跟美感。然而,後來證明我是對的,我果然寫得比老師還好。」每個時代對於工具的使用與藝術的看法都不一樣,在鄭福成充滿想像力的筆觸之中,看見藝術另一種的詩意與表現縱深。
江山如此多嬌,歲月何等甜蜜。回首漫長的藝術之路,鄭福成認為自己已是幸福的創作者:「我的家庭、藝術創作,再到整個生命,都算蘊含在『江山』的概念之中。像我們這種年紀,會發現生命的流程是很可愛的。我很珍惜所走過的生命路途,因此會將很多生命的回憶與歲月的想法,也放在畫面之中,兩相對應。」
從西方巴比松畫派的畫師們開始走向楓丹白露森林,描繪心中的風景,到東方集大成的南北宋書畫大家,揮灑「物我兩忘」的山水昇華,都有著一股致力於探索大自然內在生命,追求「萬物一體」的和諧宇宙觀。1970 年代,臺灣本土意識復甦,藝術家著眼探索腳下熟悉而陌生的土地。解嚴後,臺灣文化藝術發展,更是迸發出了多元的風格與豐富的種類。
選擇以臺灣山水作為出發點,在家庭的樂園中尋求內心藝術淨土的鄭福成,持續不隨波逐流、恣意創作,盡享歲月如茵的靜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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