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大量西方思想影響的我們,現今相當強調獨立個體的特別性,我們鼓勵創造與獨立思考,討厭學人精,否定精神能被模仿,何況是藝術家精靈般獨到特異的思想與精神,怎堪被仿造?大偽術家沃夫岡除了用假畫狠賺藝術圈一票以外,是否也觸痛了西方世界思想上的敏感點,因此引起了眾多批判?
在日本傳統畫派「琳派」中著名的《風神雷神圖》,最初由俵屋宗達繪製,爾後同派系的尾形光琳(臨摹俵屋宗達)、酒井抱一(臨摹尾形光琳)依次臨摹創作,他們橫跨了三個世代,約莫百年的時光幅度,他們依照前人留下的畫面,增添了自己時代的特色與個性,
完成了三幅風格迥異的風神雷神圖。
除了日本,中國著名的山水畫也都有後人製作的臨摹版本「摹本」或「仿本」,亦因為畫作紙品的脆弱性,元代黃公望原作《富春山居圖》被當成陪葬品而散佚時,後世的仿作版本反而提供後人欣賞《富春山居圖》的機會,而這些輾轉流傳的摹本也因為歷經不同人的描摹而有不同版本的《富春山居圖》。
由此可見,東方藝術世界對於仿作的定義,有著比較開闊的解釋餘地,在「致敬」的傳統下,反覆地傳頌某一主題對東方藝術來說並非惡事,反而能延續前人精緻的創作思想。
當我們簡單了解東方面對仿造具有的不同價值觀之後,是否能說,沃夫岡的深入研究與模擬過世藝術家的心理狀態,是在「致敬」與「延續」他們的風格呢?我想可以從被沃夫岡抄襲的倒霉藝術家,坎本唐克(Heinrich Campendonk)的藝術背景說起。
坎本唐克在1911年加入藍騎士畫派,出生於德國的他之後便聞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殘酷戰火的煙硝味,紛亂的歐洲政局之下他仍持續創作,後來1933年納粹勢力崛起,為了打壓思想異己者,將許多的現代藝術家指稱為「頹敗墮落的藝術家(degenerate artists)」,禁止他們參展、辦展。之後坎本唐克便移居紐西蘭,在那裡持續創作,並延續自己畫作分割塊面與鮮豔色彩的風格,製作了許多玻璃馬賽克作品,有的還被安置在車站裝飾。
熟讀藝術史的沃夫岡不可能不知道這段德國黑暗歷史,因此紀錄片中的藝評家說他的仿作裡「沒有眼淚、沒有歷史」,沃夫岡的優秀,仍停留在了技術層面,他常自負的說那些名家一點也不天才,畫得根本不好,但即便他嘗試過揣摩藝術家的心思,卻無法再現藝術家身處戰火,仍固執於創作的苦痛歷史與精神,獨創性的實踐與創作是充滿陣痛期的,等待靈光的夜晚如此漫長,沃夫岡就像一個徒有虛名的精美空殼,裡面是空心的。
紀錄片最開頭,在工作室與他對談的藝術家問:這幅作品何時會成贗品?沃夫岡:當我簽上名的時候。
而他簽的名是大師們的名字,不是他自己的,這幅畫作中沒有沃夫岡自己的生命重量。
舉個貼近的例子,智慧型手機Iphone的外型誰都能想到,但是沒有人能在頻果公司之前真正實踐出來,頻果公司提出的不只是一個手機的外型,他提出的是一個電子產品領域前所未聞的極簡概念,為了統合這些概念必須花費多少苦思的時光、折磨的會議。沃夫岡的偽畫忽略了這些「眼淚」的灌溉,藝術的商業世界的確是非常貪婪且拜金的,我想這是人無法逃脫出的物慾慣性,我們也許無法完全辨明這個系統的是非對錯,但沃夫岡卻可能是這之中最貪婪的那一個。
撰文/許兵慰
編輯/艾莉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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